LinLin 林琳

傷心的是誰

2007年12月24日,彭亨佛教會

師父、各位同修大家好,我一直不敢上來分享,是因為我覺得很慚愧,我看到每一位同修都有很好的成績,而我什麼都沒有。

其實我也有得到一些東西,我發覺知識份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用邏輯思考。我每次都很喜歡研究佛法,看很多經書,以為自己懂很多,所以從2002年開始學佛到現在,我一直以為我在佛法中得到很多東西,知道很多的道理;可是在去年,我遇到一個逆境非常的痛苦,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所學的佛法完全不能派上用場。

我在開始學佛的時候,我的因緣是持念「阿彌陀佛」,所以我已經念了很多年的佛號。在我遇到逆境的時候,我一直不斷的念這佛號,一直不斷的念,可是越念越傷心,尤其是聽到有些佛號的旋律是比較悲哀的,還會一邊念一邊哭,很悲傷的感覺。一直到我上回參加修成林之後,我才發覺自己有所改變,在整個情緒上有很大的改變,雖然沒有像各位同參這麼好的成績,但我在情緒上做了相當大的調整。

因為之前遭遇到的挫折,讓我有種想放棄生命的感覺,那時想如果阿彌陀佛來接我,我也要走了,不想留下來,可是我又不敢自殺,因為因果報應是很可怕的,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機會。當時心想我一直念佛,阿彌陀佛能夠來多好!我很想走,所以每一天都會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我很擔心我是不是得到憂鬱症。不過在修成林上了一個星期的課之後,我發覺到我沒有憂鬱症,而是我在面對挫折的時候,比較不能夠承受。

對於一個知識份子,什麼事情都要講求學問知識,要有答案、要有邏輯思維。在修成林上課的期間,師父是很厲害的,他會用心理戰術,他知道我們這一批都是老師,都是諮商顧問,所以整個課程,都偏重在世智辯聰的方式來教我們,給我們認識很多心理學,我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學問,比較有邏輯性的。我很有耐性的去聽,可是師父又很巧妙的講了一段,又再把它帶進佛法,讓我們真正的看到什麼才是究竟的道理。所以慢慢的我就明白,原來用心意識去思考所看到的東西,一切都是妄心作用,所以我開始跟著師父的指示修學。

在修成林這一個星期裡面,雖然沒有任何感觸,因為我都在打妄念。每一次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因為工作的關係,平時吃飯很快,分秒必爭,吃飯很快、走路很快,什麼都很快,自以為好像很有鬥志,而覺得很積極、很了不起,後來發覺這樣錯了。當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太快的時候,反而沒辦法很細心的觀察自己的心,所以當師父開示告訴我們,我們的心一直不斷的在動,就是因為動,所以我們沒有辦法看到實相,因此我就嘗試用最慢最慢的動作,去做每一件事情。

吃飯的時候慢慢吃,開始是很困難的,因為已經習慣急性,任何事就一定要快一定要快,所以我一直在想,從我的座位走到拿飯菜的地方好像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每一次都很心急。有一次比較遲一點下來的時候,從這裡走到那邊,我又遠遠看菜好像要被拿光了,就想偷偷的看一下師父有沒有注意到我,加快一下腳步,要不然吃飯的時候,因為我拿的比較多,有時候隔壁的人都已經吃完了,我還沒有吃完又很急,看師父沒有看到就快吃兩口,一直有這種心理上的障礙。

因為環境一直影響著我,我會一直注意…,比如人家吃完都要上去了,我還在這裡,要不然就注意到,菜已經被拿完了等等的這種現象。旁邊人的所做所為影響到我分心,有時候話頭一閃,很快就忘記了,只想到快一點快一點,腳步踏快一點。

這一次來到這裡,靜坐比較多一點,所以就慢慢的進入狀況。我發覺到開始我可以把旁邊的事情,慢慢的搖啊搖的,搖到我的座位那邊;吃的時候,也不會去理旁邊的問題。在修成林的時候,我會很注意旁邊,隔壁的人拿的菜那麼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我,怎麼我拿那麼多…,會有很多這種心理上的障礙。要不然,有時候看到對面那幾個男眾,吃得這麼慢,他看到我吃得這麼快,會不會想:「哎呀!這個人一定是沒有修行的!」所以非常的介意四周圍的環境。

在散大逍遙的時候也是一樣,一直走一直走很心急,為什麼前面這個人走得那麼慢?你應該要走到外面,為什麼要在裡面走?我就會埋怨──走快一點啊!走快一點啊!就忘記了自己的話頭。突然間又想到被分心了,被外界影響了,所以我一直不斷的控制自己。來到這邊會稍微好一點,可是有時候還會偷偷的犯規,師父來的時候才乖乖的,師父走遠的時候又走快一點,心想──啊!原來我是這麼心急的,平時卻沒有感覺。

我覺得在日常生活,平時做工動作很快,認為這是正常、是應該的,所以很習慣,好像從這裡走到那邊一定要很快,如果稍微慢一點就以為是拖拉,或者有時拿水時我也很心急,為什麼這個水這麼慢?怎麼還沒滿?那種感覺是為什麼不快一點,很想把整桶水倒下來。我養成了急性的性格,這樣我們就越來越不能分辨而看不到真相。所以,我覺得這一次最大的收穫,就是我的性格變得比較緩和了,看待事情會更加的清楚。

在靜坐的時候我會慢慢回想,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為什麼我會喜歡把那些不好、不快樂的事情,一直不斷的回味?後來我發現,自己原來一直沉迷在享受那種悲哀的感覺!發覺到後,我覺察力就很強。師父說,妄念還沒有起的時候,要趕快用你的話頭去打它,所以當我一感覺到悲哀的時候我就知道,可是還是慢了一點,悲哀感已經起了,但一下就消失。當妄念又起時,我趕快再用話頭「傷心的是誰!」來處理它,我一直不斷的用方法,過後慢慢的,話頭速度更加的快了,只要一開始悲哀的時候,我就馬上用話頭打它。

所以,這幾天完全沒有那種要哭的感覺,非常感謝師父。

師父:

一個人面對悲傷的事情,假定傷心超過一個禮拜,傷心的深度越來越加深,那就要看心理醫師了;假定你的悲傷一個禮拜後,會逐漸的減輕、減弱,那就沒問題,這只是一種外在刺激所引起的而已。這要有分別的,所以你有非常好的進步。

意外,但不偶然事件的啟示

師父:

很多禪修裏的觀照的方法,跟西方的自我覺察、旁觀自我的方法有一些類似。但是佛陀所敎的觀照方法,比目前西方旁觀自我的方法更超越。因為西方心理學的旁觀自我,或者自我覺察,還是用一個自我意識在控制著。

但整個禪法,雖然剛開始也必須用自我意識,用你的心、用你的腦筋勉強命令自己打坐、觀呼吸、參禪,但是後來要進到能夠跳躍心意識的束縛,進入一種離心意識的狀態來參究,這個時候就會達到不一樣的狀態。這一種自我覺察,你必須練習到相當的程度以後,自然在日常生活當中,就會出現這個功力。出現這個功力的時候會產生什麼狀況呢?現在就請林琳上來分享一下。

請妳把跟我學參禪以後,常常把話頭擺在胸口的情況說明一下,你在爬上去的時候出現了什麼狀況…,把妳的過程講完後,我再來解釋。她的例子可以給大家參考。

林琳:

事情是這樣的,當師父在北馬大三角辦禪七的時候,第一次我就去參加了,我連續參加了三年。第一次師父告訴我們這個方法,我回家後每天就抽時間練習,因為我一向有興趣打坐。從師父這裏找到了方法,我就每天練。假期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就自己坐,有時候連續坐三、四堂。坐到第四堂的時候就坐不下去了,好像要瘋掉一樣,所以我就衝進洗澡間淋水,出來後就不敢再坐下去,就找其他事情做。最能解決我這問題的就是去爬山,就這樣連續過了三年。

在這當中,我設法再找另外一個地方來禪坐。終於在我爬山路上找到一戶人家,他有一個小房子,一房一廳,後來我就開始搬去那裏。在搬東西的過程中,有一天我為了要綁一個簾子而爬高,爬上去大概有三尺多的高度。當時沒有注意底下是陷下去的,大概二十尺左右的高度。在爬上去綁的時候,我把腳尖墊高挪移時踏空,整個身體的重量讓洗碗盆凹陷下去,人就從上面掉到山坡下。

在掉下去的時候是頭先下去的,當時馬上看到自己的身體在那邊飄。很奇怪的是,它不是碰撞下去,而是一直在那邊飄,好像在水上漂。飄的時候,突然間倒過來,整個身體很輕地滑下去,非常輕地浮在上面,然後掉下去。當時感覺好像有彈簧似的,很柔軟地下去。後來我的右腳大概是踢到一個大石頭,非常痛,我「啊-」了一聲,馬上就回到現實中來。

當時我想,那是不是我每天在找的那個,「它」原來就在我這裏,我自己卻不知道。所以,昨天師父提到有位登山的人從山上掉下來,我知道雖然情形不同,但可能是類似的,所以我就去請教師父。

平常參話頭的時候,我發現胸口這裏有一團東西,一直梗在心中很辛苦。我不知道那是因為參話頭的關係,還自己自作聰明去針灸。針灸暫時有點幫助,但是過後又是這樣,總是解決不了問題。這次掉下去後,腳雖然很痛也腫了,但當時也沒路啊,只好從那邊一直爬,爬回原來的地方,弄得滿身都是泥。在爬的過程中,我發現原來這個呼吸,是指在吸進去呼出前有個空檔停在那裏;不是我們講的,吸進來馬上又吐出去,這是我所感覺到的。也因此我領悟了一些東西,是對或是錯我還沒有請教師父。

師父:

西方心理學告訴我們,常常要動用腦筋來成為旁觀者,所以隨時保持著一個能跟所,把自己變成所,但是又有一個能來看自己,這都是用心意識,所以要超越,一定很有限。我們常常這樣旁觀來看自己,很快就會攪和到裏面。比如我們常常要幫人家解決問題、排解困難,結果會把自己陷在這困難裏面,這是一樣的情形。

因為她很用功參了三年,她的疑團常常在胸口,所以她就感覺有一股力量卡在胸口。當這個疑團有力量的時候,狀況就會產生。因為疑團要爆破,必須靠自力修到一個極限才可以爆破。另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當你修到一個極限,要爆破的時候,諸佛菩薩會給你一個不可思議的加持力量,製造一個機會,讓你在這個地方把它爆破。所以她那時候已經把阿賴耶識的一些種子,弄到這個疑團裏面來了,所以她的識會在胸口,當她突然掉下來的時候,因為這個突發狀況,促使她的疑團產生小爆破,因此她這個疑團就有淨空的作用,她就可以發現這個識已經離開,而會感覺有一個人看到這個身體在滾動。

基本上,是因為這個識離開了她的身體,因此身體沒有一個自我意識來控制它、約束它,因此它變得非常柔軟、非常放鬆,並不是心意識叫自己放鬆,是因為識離開身體所以才放鬆,這時候身體才會變成輕如鴻毛,就像羽毛一樣輕輕地飄下來。

但是我們的五蘊,其中的色蘊會產生根本妄想,我們的識要依靠色身才能夠表達它的識,所以基本上,色產生的妄想叫作「根本妄想」,識要依賴這個根本妄想。當她發生狀況的時候,識被逼離開色身;但等到她停下來以後,色體被碰撞一定會有感受,會有痛、麻等其他的狀況出現,此時這個力量很強,把逼出去的識又拉回來了。所以她的這種情形,跟我講的那一種沒有修行的人從高處掉下來,會看到自己的身體在那邊浮,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是完全不同的。

沒有修行的人,發生意外狀況時,只不過是一個人生命碰到突發的撞擊狀況,在回擊的時候,識跟色身被逼分離,但識很快又會回來。林琳因為有修行,她的疑情在胸口,因此她掉下來的時候,突發狀況把疑情撥出去,讓它保留,所以這個時候她所看的,就真正是沒有用心意識的,真正成為一個旁觀者。也就是透過修行及在突發狀況下產生的禪機,逼使她的能所拉開。能所一拉開的時候,她自然就會出現這種現象,但這還不是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是能所都要消失掉,能所都要超越,但她有這樣的體驗已經非常好了。

我請她上來分享,就是要告訴各位,在西方心理學中,說是要使自己成為旁觀者,他們把這種引導當成類似於禪法的自我觀照,但是它的程度比較淺;我們禪法,尤其是看話禪,層次是很深入的,二者完全是不一樣的。所以真正要恭喜她有這樣的體驗。

這一個危機,給妳一個很大的轉機,相當不錯。

林琳:

請問師父,每一次坐下來,胸口會很空很空,我接下來應該怎麼修?

師父:

還要再提話頭!因為這個空,不是真正自性的全部顯露,還有層層的雲霧隔著。雖然我們感覺看到了晴朗虛空,但實際上它還有很多霧氣,是因為陽光的照射,使你感覺看到了晴朗虛空。

我們的修行狀況,有時是隔著毛玻璃看虛空,有時是隔著清玻璃看虛空,雖然你同樣都認為看到了虛空,其實還是隔了一層玻璃。所以,還是要繼續提話頭再打,打到清玻璃完全爆裂掉,那才是真正的大開悟。妳的這個情形,可以算是諸佛菩薩製造他力幫助妳,讓妳有機會把疑情稍微破一下,但是很快又回來了。但有這個體驗,對妳而言是非常好的。

林琳:

請問師父,當自己在家裏修時,每一次四十五分鐘,修到第四次的時候,總是坐不下去,是為什麼呢?

師父:

這是因為你這個時候心有一點空掉,就是《借殼指月》第四冊所談到的「中間自孤」的地方(參閱《借殼指月》第四冊第一講〈玄覺「初心處」解義〉)。因為妳不知道在中間自孤時,需再進一步下工夫,讓話頭能不提自提來撞擊它,才會進步。有很多人修到這裏,都卡死在這中間自孤的地方不會進步,所以這時候妳還要再下工夫。

我遇到很多修禪的,或修其他方法二、三十年的,全部都在這個地方爬不上去。有的人去年聽了我的演講,又參加了兩天禪修,今年又來參加了五天的禪修,就發現卡住他二、三十年的問題突破了,甚至於他還說:「我有希望了」。所以這些人計畫明年一月一號,要回到百丈山連續打幾個禪七,因為他們知道不密集地修行,是不可能再突破的。

所以,我把禪法跟心理學的方法融合,有很多成功突破的例子。很多人都說我念佛就好,想靠阿彌陀佛來救你。各位要知道,你不用功,在還沒有產生自力的功能以前,他力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像林琳這種情形,是類似於一種自力達到一個極限,諸佛菩薩就會產生他力的加持出現,所以她才會遇到這種狀況,反而因禍得福。恭喜妳哦。

林琳:

今天聽了師父的開示,可以說打死我我都不走,我一定會留下來,謝謝師父。

師父:

所以修習其他的禪法,在靜坐當中,都會產生一個能觀的人、能觀的心,也有一個所觀的所緣境。比如你在觀呼吸,呼吸就是所觀的所緣境,而能觀呼吸的人,就是能觀的人。這個時候都還是用自我意識,成為一個旁觀者,勉強讓能觀跟所觀有一個距離。西方心理學的這一種作用,所講的自我覺察,就跟這個類似。

而我們禪宗的禪法,是要更進一步的,我要強調的就是這一點。如果我們在靜坐的時候,都只是以客觀觀察來觀察我們自己,那如何能夠去看待所有事件的變化,進而去理解我們過去所受到的約制經驗?比如你過去受了傷害,現在打坐的時候,或許你正在觀呼吸當中,或者在使用其他方法當中,你過去悲傷的境界又會出現。但如果出現時,你即刻趕快回到方法上用功,這一個悲傷情境就會消掉,就不會在你心中一再地演習。種子退回去,力量就會減弱,你就不會一悲傷起來,就再演習一次,使這個悲傷的力量越來越加強。所以禪法的修行,跟一般的回憶是完全不同的。我們完全可以透過禪法的修行,不斷地從能所的自我觀察中,釐清自己的一切,進而來淨化自己過去受創傷的困境,於是你就能從困境中跳脫出來。

所以有人認為,禪坐類似西方領悟導向的心理治療,可以使個體經過一連串的階段,產生適應性的退化作用,最後能夠不防衛地達到像鏡子鑑照一切東西般的態度,這時就可以接納種種經由自我觀察的發現,西方心理學認為是這樣子。其實,因為他們對禪修沒有很深刻的體驗,所以他所瞭解的,只到這個程度而已。而真正參禪修行,經過我這幾天的講解,你們就知道你現在所能夠做到的,是會超越西方心理學所認為的禪坐的功能。

西方心理學家因為沒有真正深入地體驗禪法,往往認為禪法類似於他們的治療方法。其實以我深入體驗的感覺,他們的方法只不過是我們禪法修行歷程當中一個很淺的階段而已,從剛才林琳所報告的,就很清楚這一種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