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Ding I 如定法師

如定法師的生平事跡與學佛經歷

-佛賜 20170730

前言

如定法師捨報已過了五個七,雖然不時還會想起她,但是不捨的心情也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自己從來都不曾想過要寫如定法師的生平事跡,直到七月十一日收到如行法師的要求,他想瞭解如定法師的生平事跡,以及她生前學看話參禪用功的過程。我念及如行法師和如定法師在普濟寺的因緣,讓他有機會認識到慧門師父和學習看話參禪,並有福報在今年四月剃度出家,因此不好意思拒絕他的請求。另外,也許如定法師努力不懈的禪修精神,也可與大家共勉之,因此就答應了如行法師的要求,把如定法師的一些生平事跡及學佛經歷寫下來。當我回顧如定法師這一生的經歷時,的確有些可讓我們當作前車之鑒。例如,在沒有明師或善知識的指導下,亦或不明白正確的理論基礎下,真的不可盲目亂修,不然可就會耽誤了這一生的學佛機緣了。

緣起

如定法師於一九四一年八月出生在中國廣東澄海縣。十二歲那年跟隨父母下南洋,到馬來西亞的吉蘭丹哥打巴魯生活,由於住的地點相當靠近吉蘭丹佛教會,因此有機緣學習基本的佛法理論和知識。當時佛教會的活動,是以弘揚佛法、提倡文化教育及從事社會福利工作為主,並沒有實修佛法這方面的實際活動。直到她三十五歲左右,才有一位弘法主任帶領教友們學習禪修,應該是修數息觀。當時如定法師加入了這個一個星期一次的禪修班,這是她第一次踏上禪修之路。

 從此她每一天都會抽出時間練習打坐。有時候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在客廳玩耍吵鬧,她也如常在房間裡靜坐,我們的嬉戲聲似乎都不會影響到她靜心修行。當時我們年紀小,都不明白她在做什麼,只以為她在坐著休息或睡覺。就這樣大概修了一年後,如定法師一打坐就感覺內心平靜,對身體的感受似乎很淡,就像似有若無。那個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不知道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之後她去問那位弘法主任,結果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叫她繼續用功就好。另外她也有嘗試尋找有關方面的書籍,但是在那個年代,有關禪修的書的確很少,找了許久都找不著。就這樣在不明白正確的理論基礎,也沒有明師或善知識的指導下,她仍然持續每天打坐。

學醫

如定法師在三十九歲時身體出現了狀況,那就是因婦女病而導致的血崩。當時中醫和西醫都看過了也吃了藥,但是過了三個月,情況不但未能改善反而導致健康每況愈下,使她感覺自己命不久矣。可是當時因為孩子還小,她不捨得也不甘就這樣死去,在不知如何是好之下,唯有向佛菩薩祈求讓自己能渡過這一關,發願如果身體能痊癒,以後就從醫助人。過後,她從我外公家裡拿了一些中醫書籍回家鑽研。外公的家族在中國是開中藥店的大戶人家,並且很快地就在書上找到了有關自己病情的應對藥方,在對症下藥之下,她的病就漸漸地痊癒了,這時她的祈求算是應驗了。接著為了兌現自己所發的願,在一九八三年,她便向廈門大學海外函授學院,報讀中醫內科專科和中醫針灸進修班,這是為期五年的中醫課程,但是因為她得同時兼顧家裡和工作,因此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由於這中醫課程實在太挑戰了,有兩次她想中途放棄,結果在我的鼓勵和加油下,她才繼續下去。她完成課程時,已經是一九九四年了。算起來,前後共花了十年時間才完成此函授課程,真的是不容易啊!

如定法師學醫的主旨是以助人為主,所以並不打算開診所行醫,她只在家中為所需者針灸、配藥及開藥方。她在行醫期間沒有規定收費,只是由得病人自己隨緣給紅包;至於貧窮人家,她則給予免費看診,一點都不計較得失。

著魔

在家中行醫的這段期間,如定法師還是保持著每天打坐的習慣,就這樣又過了十年的時間,她的工夫也在不知不覺中進展到少念或無念的境界。每一次打坐達到無念的境界時,她開始發覺不知應該如何繼續作工夫了。她卡在這個階段好幾年,直到有一天她在佛教會看到一本關於禪修的書,我忘了書名,其中有一段寫到有關「 觀日落 」的禪修方法,她認為可以一試。因此每當她一打坐達到無念的境界時,就開始起觀去觀日落。在沒有遇到善知識給予正確的指導下,她就以此方法繼續打坐。

過了一段時間,她在打坐時,竟不知不覺地開始結手印。在那之後,她便開始在夢中看見一位衣著破破爛爛的老人家(男性)跟她笑,可是她完全不認識這個人,誰知道過幾天她又夢見同樣的一個人坐在自家門口…。就這樣,那個老人家不時都會出現在她的夢中。這時她開始覺得奇怪,這樣的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這夢中的老人到底要告訴她什麼?對於這樣的夢,再加上不能自已地結手印的疑惑,身邊沒有人可以給到她答案,在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去「問神」。

就在那時恰好在吉蘭丹有一位很著名的女乩童,她能知道人間、天上甚至地獄的事,也有能力幫人解決疑難雜症。這個女乩童一見到如定法師就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那位女乩童告訴她,那個夢中的老人是濟公和尚,他是來協助她一起行醫的;但結手印的事,沒聽過如定法師提到那位乩童如何解釋。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引神或請神的一種手法。

 聽到那位乩童如此說,一開始如定法師是不認同她的;但是在另一個好朋友的不斷慫恿下,她開始嘗試去接受以「濟公」乩童身份去行醫,因為她想到這樣可能更有效地幫助到別人,而且也不需像其他的乩童那樣在神壇前跳壇。這事大概發生在二零零零年左右,就這樣在家人不知情下,她開始在房間或浴室裡結手印,作請神的工夫。當家人知道她要當「濟公」乩童時,已經是一、兩年後的事了。當時我弟弟強烈反對此事,他不想讓她成為乩童,更不願意在日後看到自己的母親在神壇前跳壇,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所請的神靈已經和她合一了,這導致她的體內存在著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在為病人看病時,她除了替病人針灸和開藥以外,如果她認為那個病人是因為業障病所引起的,在病人的同意下,她會用「濟公扇」為病人治療。因為她的治療方式有如此大的改變,從本來的針灸、吃藥,到用濟公扇治病,所以來家裡看病的病人也一天天的少去。由於空閒的時間多了,她開始與之前那個慫恿者一起去幫那位女乩童辦法事,有時候他們還會到外州去主持法會呢。

禪緣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中,我參加慧門師父第一次在海外舉辦的五日「悠遊自在禪修營」,地點是在關丹的彭亨佛教會。我住在關丹,而母親則住在距離385公里以外的吉蘭丹。過後我回去家鄉時,就跟她分享我第一次參加禪修營的心得。當時她是第一次聽到看話參禪這個法門,因此問了很多關於師父和禪修方法方面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怕我跟錯師父、學錯禪法。當清楚了實際情況後,她才放心。二零零五年七月,我有幸和師兄、師姐們組團到百丈山,拜訪慧門師父和參觀師父的道場。由於心中不解──為什麼自己的母親,好好的一個人會與所謂的「濟公」扯上關係?所以當下把握機會,就向師父請教擱在心頭已久的問題,師父說:「這不是神,是鬼界的眾生。……自己身體要自己做主。」我聽了如醍醐灌頂,終於明白母親的狀況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回馬來西亞後,就趕快打電話告訴她慧門師父所說的一切,在電話那頭,她聽多話少似有所思……

醒覺

在同年十二月左右,如定法師和她那位好朋友,再次跟那位女乩童到外州的一座寺廟做法會。在法會開始前,她看見一位神廟義工把一把舊掃把給丟棄了。當時她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我是一把掃把的話,是不是當我老了、沒有用了,也同樣會像垃圾一樣被人家拋棄呢?如果是這樣,那麼「誰」才是這身體的主人呢?她這樣想著的時候,馬上在心裡質問:這個身體的主人是誰呢?究竟是誰呢?另一方面,原來在這一次的行程裡,她的朋友和那位女乩童已經安排好要她成為名副其實的乩童。當時的她雖然知道她們的用意,可是並沒有推搪的能力,只是渾渾噩噩地接受她們安排的一切。當一切都準備就緒後,她們就開始唸咒語,讓所謂的「濟公」附上她的身體,可是奇怪的是,不管他們如何努力都未能如願的讓「濟公」附體,最後便以失敗收場。後來聽如定法師說,原來當他們開始唸咒語時,她在內心裡也自然的提起「是誰是誰是誰」。學看話參禪後,如定法師說,也許就是這話頭的力量,讓鬼界的眾生不能附體。

 二零零六年春節過後,我弟弟一家帶著如定法師來關丹探望我們。在她回去故鄉之前,我問她要不要拿兩本師父的《借殼指月》去看?早前她曾經拒絕過,但這一次她竟然會說好,就這樣帶了第一冊回去。回到家鄉後的第二天早上,當她開始翻閱《借殼指月》不久就淚奔了,她打電話告訴我說,這本書、這個佛法就是她這一生想要尋找的!這下她如獲至寶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繼續看書,過後還問我如何提話頭……。

磨難

就在如定法師大概知道如何提話頭後,她馬上投入練習。可是就在她開始努力提話頭的當兒,「大難」卻臨頭了──那就是每每在她開始提話頭時,整個頭部就開始出現強烈的壓迫感,感覺很痛,而且還帶著強烈的昏沈。這使得她整個人很痛苦,只有回到床上睡覺方能舒緩些。如定法師心裡知道這是背叛「神」的代價,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受這種苦終究是免不了的。雖然如此,但是在她心中燃起的改邪歸正意念很強,再加上她有迫切心想要了脫這種生命之苦,所以她還是繼續提話頭,打算跟「它」拼了。 

就在兩個星期後的一個夜晚,大概晚上十一點多左右,如定法師打電話給我,問我可否向慧門師父求救嗎?我很奇怪她怎麼這麼問,就趕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嗎?看看我能不能幫到她。 因為夜深了,我不想打擾師父休息,原來因為她一直努力不懈地作工夫,此時頭痛欲裂,令她痛苦難挨,因此想問師父有什麼解決方法。這樣頭痛欲裂的情況從兩個星期前就開始,她試過以中醫的方法治療,但不見效果,我跟她瞭解情況後,就馬上教她做射法。在練習了一個小時後,她說那頭痛欲裂的感覺好些了。第二天早上,她就用全力去做射法「哈-哈-哈哈哈……」,就這樣她頭痛的問題得以逐漸改善。因為她每天都會做幾次射法,而每次做射法時都很大聲,所以當時附近的鄰居們都以為她瘋了。關於這一點,她完全不理會其他人的看法,仍然繼續保持提話頭和做射法。

 接著在四月中我回去家鄉工作時,順便回老家看望如定法師。見到她我嚇了一跳,只見她的樣子十分憔悴,身體沒力氣,視力也模糊,彷彿一下子老了很多。看到她的情況如此,我心疼不已。我告訴她,希望她能隨我到關丹一起住,這樣她可以好好養病之外,我也可以和她討論有關看話參禪作工夫的方法。她聽了,一口就答應了。沒想到她這一次離開吉蘭丹後,要過了八年才回去。

到了我家後的第二天,她就迫切地想知道有關看話參禪作工夫的事項,以及有關師父和力行禪寺的一切。從那一天起,我們在禪修方面便有談不完的話,她也好像有問不完的問題。在作工夫方面,最初我鼓勵她用師父所教的射法,然後才搭配靜坐及提話頭。她十分用功,在白天做射法時,都像往常一樣全力以赴。不久,我們便能聽到鄰居的小孩也開始學她「哈-哈-哈哈哈……」了。本來寧靜的住宅區,開始有著陣陣跌宕起伏的射法聲響,妙哉!

如定法師在我家住下後,身體狀況雖然慢慢地改善,但是精神方面還不是很理想,那頭痛欲裂的毛病有時還會出現。有一天我的同修看到她的眼睛紅腫,就帶她去看眼睛專科,結果檢驗出她一邊眼睛患了嚴重的青光眼。為了不耽誤病情,醫生馬上替她進行雷射治療,這才緩和了病情,接著再配合適當的治療和控制下,她頭痛欲裂的毛病也漸漸地好了。可惜過了幾年,那隻患上青光眼的眼睛最終還是瞎了。

 如定法師在修行的路上,一開始就遇到了很多的障礙。除了青光眼的問題,最大影響她修行的其實是請神後的後遺症──每次打坐時就會開始打嗝,最初幾年甚至還會流鼻涕及生痰。這個打嗝時發出「奇怪」聲音的問題,一直「伴隨」她到臨終。雖然如此,她依然每天做射法、靜坐、跑香、做九接佛風和看《借殼指月》。

在心法方面,因為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在最初的兩個月內,她只能盡量提話頭。我告訴她不要太在意話頭在胸臆間或在哪裡,只要心裡有話頭就好。記得師父跟我們說過,作工夫要做到「話頭要由生處轉熟,念頭要由熟處轉生」,因為這是一個長遠的工夫。重要的是,話頭一定要時時在我們心裡提著,不管行、住、坐、臥都要把話頭抱住,直到能自然容易的提起來。在兩個月內,她把三冊《借殼指月》看了兩次,開始有頭緒什麼是看話參禪了。在抱了兩個月話頭後,她也漸漸地看得明白心裡的話頭、念頭和感受的流動。從此我們不只是討論書上作工夫的方法,也開始討論內心中作工夫時所面對的問題和解決方法。

修行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如定法師第一次參加師父在彭亨佛教會所舉辦的第三屆悠遊自在禪修營,當時我也是學員,可是真的想不起她那時候所分享的心得了,只記得有一天午齋時段她突然間大哭起來,哭聲還特別嘹亮。她號啕大哭了很久,直到慧門師父過去處理,她才停下來。回家後,我問她為什麼哭?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會哭,但是她說當時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在哭,而她就處於只是看著而已,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停止不哭,直到師父來指導她如何做,才能止住不哭。這是第一次她體驗到有一個不動卻能看的心,及另一個所看的身。

從禪七回來,她更積極地投入作工夫,生活起居也開始模仿禪七中的時間表。她早上四、五點就起來打坐了,並且時時刻刻都抱著話頭。那時她心中的話頭已比較順了,不像之前那樣需要用力地去提、去保持著。有一天早上她提到說,雖然已經過了幾個月,可是工夫好像都沒有進步。當時我只能叫她多跑香和做射法,因為我也沒有其他辦法。第二天早上她洗澡後,我看到她把毛巾掛回架子上時有點亂,我就告訴她,師父曾經說過「細行」在修行上很重要,她聽了後,馬上把毛巾重新掛好,然後去找《借殼指月》裡有關「細行」方面的資料並練習。幾天後她感覺到話頭更有力也更穩,似乎工夫又有些進步了。經過這次的經驗,我們才知道細行的重要性,因此當我們在作工夫遇到瓶頸時,都會回頭看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否有細行。

如定法師聽師父說過要看《借殼指月》二十一遍,所以每天早、午都在看,一天有幾個小時在看。後來她把整本書看明白了,就開始把作工夫的每一個重點和訣竅都抄下來,好像在她讀中醫時,想把每一樣草藥的名稱都背下來那樣。

出家

在參加了第二次在關丹佛教會舉辦的第四屆悠遊自在禪修營後,在二零零八年的一月初,如定法師就過去台灣,繼續參加百丈山所舉辦的禪七。就在一月十七日早上,慧門師父打電話通知我說她要出家。當時我和妹妹們都沒反對,唯有我弟弟不贊同她出家,可是由於如定法師的堅持,弟弟也沒辦法只好讓步。當時我們心中十分不捨,也擔心她會受苦,最終如定法師在二月初剃度出家。不久,如岸法師通知我,說她已經快樂地融入百丈山的生活了。聽到此消息後,我們都放心了。

出家後,如定法師還是一樣的時時刻刻抱緊話頭。由於她出家後,我只有上山打禪七時才與她見面,所以每次的交談都只是在放香時那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完成。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們並不能深談,因此她在山上的生活或用功的點點滴滴我都不大清楚,只有一、兩次發生在她身上的情況,我比較有印象。

在作工夫上,如果遇到不明白的問題,她就會請教慧門師父或演中師父。她每一天都看師父的書,有DVD後,也會常聽師父的演講。在她出家修行第二年中的某日,她照常出坡去除草,除著除著,突然間眼前清明起來,好像頭腦裡的烏雲全部消散了,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生動,過後她感覺到提話頭比之前更容易而且完全不用費力。就這樣,她每天還是依舊抱緊話頭,一刻也不鬆懈。

大概在如定法師出家的第五年,慧門師父開始接管普濟寺的時候,有一天她突然感覺自己「沒有」頭腦。她知道眼前的一切,也能對身邊的事做出自然的反應,但是不管看書或是聽DVD,也只是有看有聽可是沒有懂。當時如定法師覺得最對不起的是如勁法師,因為當時他那麼盡心盡力地教她唱頌經文或念經,她不管如何努力學習都學不到,這似乎愧對了如勁法師的用心,因為當時她的頭腦彷彿不管用了。這樣的情況連續了幾個月,直到有一天午休後的一支香,她突然間感覺到一切又清明起來,一切又都「恢復」了。

二零一四年五月份,如定法師不幸患上了子宮頸癌第三期,醫生表明需要動手術切除整個子宮。她的手術進行得相當順利,身體也康復得很好。到了七月中,因為她的准證到期,所以必須離開台灣。我把如定法師接回家住,以讓她再好好地調養身體。幾個月後,她的身體完全康復了,只是不能提重物。至於精神方面,那個手術好像沒有什麼影響到她,她還是那麼精神奕奕的。當親戚朋友來拜訪她時,她都會說慧門師父是她的大恩人;她還說當年她都那麼老了,師父還准許她出家,而且並不嫌棄那時身體孱弱似乎只剩下半條命的她…,而今她卻能以健康的身心回來大馬,為此她對師父感恩十足。同年的十月中,我安排了到吉蘭丹工作的行程,也順便帶她回去探望故鄉的故人,畢竟她已經離開吉蘭丹八年了,也許還有一些親戚朋友是她想見的。在故鄉的那幾天,她見了不少親朋戚友,也談了很多話,但是心情並沒有波動,她感覺自己的心「不動」了。

 到了十一月底,如定法師參加了彭亨佛教會的禪七後,就跟師父們回去百丈山,至隔年五月一日才回大馬。這一次為了要符合台灣移民局的條例,因此如定法師必須離境一年半後才可以再申請入境准證。這次回到大馬後,她一個人住在吉隆坡圓品師姐為出家人準備的房子,自己一個人過生活。這樣的情況,無形中給了她一個類似閉關的環境。我給她準備了慧門師父的書和DVD。最初幾個月她還可以看書,過後由於視力開始減退和模糊後,就以聽DVD為主。這時我們開始擔心她的狀況,視力不好加上一個人住,如果跌倒了沒人在身邊協助那可怎麼辦?可是她依舊覺得一切還行。

就在二零一六年四月中,我弟弟想法子把她「騙」去吉蘭丹和他一起生活。因為不管我們如何勸她和我們一起住她都不肯,所以我弟弟只告訴她過去住一個星期就好。就這樣如定法師在我弟弟的「扣留」下,一直待到十一月禪七開始之前才離開吉蘭丹。她對此安排也完全沒有怨言,一切坦然接受。那段時間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每一、兩個月都會到吉蘭丹去。像以往一樣,每次見面我們都會有談不完的話題,一切都是關於自己的心得和作工夫方面的方法。其實真的就像如見法師所講的那樣,我和她像同參道友多過像母子。雖然她住在俗家,但這完全不影響她繼續用功。

在七月中,她一見到我就說她感覺只有眼前的境,過了就過了,不知下一步的工夫要如何作才正確?我記得演中師父有教過她五至七秒提一次話頭的方法,所以就叫她繼續以此方法作工夫。直到十月底她隨我回關丹後,便開始把重點放在覷追上,尤其是「疑著」上。由於她每天都在「疑著」上下工夫,因此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少了。過後她參加彭亨佛教會歷年的禪七後,談作工夫的話就更少了。對她來說,作工夫的話題好像都不需要了,只是時時地疑著。

臨終

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一日,她拿到了台灣居留證後就回去百丈山。五月三日那天,如目師父來電通知如定法師病了。隔天她從普濟寺回去百丈山後,就開始不進食只喝白開水,因為吃了東西就想吐。不管我和弟弟在電話裡怎麼勸,她都不願意去醫院。五月十日,我和小妹到百丈山。第一眼看見她時,只覺得她骨瘦如柴,已經現臨終相了。當她睜開眼見到小妹時,就直接叫出她的名字。接下來她的交談中,我完全看不到以往我所熟悉的一位母親對孩子關愛的習氣。我問她為什麼不聽慧門師父的話去醫院檢查身體呢?她說不去。在「這件事」上,她要自己做主。最初我還不明白她的「這件事」指的是什麼,以為是去醫院就診的事;過兩天,才知道這是指她自己的生死關。

見到我,她像以往一樣會說出她目前的心境,只是這一次完全沒有再提有關作工夫的事。第二天早上,她說感覺身體好像似有似無的。下午她又說,身體似有似無就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我問她還有提話頭嗎?她說:「沒有。疑情自己在作工夫。」我又問:「分得出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嗎?」她回答說:「知道。」「那麼可以把心安住在真的嗎?」這次她以沈默來回答。當下我胸口湧上一股喜悅,心想這個禪法好厲害呀,原來是這樣的……。

第三天如見法師告訴我說,慧門師父還是希望如定法師去醫院就診。我轉告她此事,可是她還是堅持不肯去。她還說這是她的生死關,身為修行人已經知道自己的事了,如果還需要去醫院急救的話,就真的好笑了。明白她的意思後,我在她面前再也不提去醫院的事了。

因為擔心如定法師的身體,所以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及一位外甥都到山上守護她。當我們都擠在悲心寮時,講話聲和笑聲打破了往日楓樹林間的寧靜,然而我們的吵鬧聲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當我們談到以往發生在我們兄弟間的笑話時,她還會微微地笑起來,那笑容在她日益消瘦的臉上是那麼的自然美麗。的確在她臉上,完全看不到像其他人將要面對臨終時刻的那種恐懼和害怕的感覺。我最難忘如禪法師作弄她和跟她開玩笑時的畫面,是那麼的和諧溫馨。

 當時如果我們不和她說話,她就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用功。之後我大妹想出一個主意,打算驗證一下如定法師對事物的記憶是否還在,就問她有關自己女兒最近患上的病要吃什麼中藥,如定法師靜了一會兒馬上唸出四種中藥名稱,但是由於其中一種是鹿茸,她便說不要用鹿茸,可改用另外兩種中藥來代替。我大妹聽了馬上點頭和竪起拇指,稱讚她的良好記憶。接著我小妹又問她另外兩種病情所需吃的藥,她都能一一地說出藥方。看來她雖然已經十年沒有行醫,卻也沒有影響到她對診病和配藥的記憶。

 在山上的第六天早上,我問如定法師疑情還在嗎?她說已將散布到手指和腳趾的部位了,它自己行深著,接著又說這是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此時我才明白,當大疑情生起來時,當下自己就宛如一部心經。雖然大多數時間她都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但是對於周圍的動靜、氣溫的改變,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五月二十日,是我最後一天在百丈山守護如定法師的日子,因為得回去工作了。我們商量後,決定留下一個弟子在她身邊照顧她。當天早上我問她感覺如何了?她一開口就說:「靜除了。」我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再問她是什麼意思?她說:「靜已經解除了,一切都自然生起。」她看我好像還是不明白,就說:「靜結已經開了。」我馬上想起師父所講的動靜歸空,我終於明白了。看著她日漸衰退的身體,我想知道她這一生還有什麼遺憾或是想交代的,所以就問她:「您今生還有什麼事想做而還沒有完成的嗎?」她說:「沒有。」接著我繼續問:「您覺得今生做了什麼事是值得驕傲的嗎?」她不語,我就隨口說:「是不是有機緣遇到慧門師父,還可以向他學習看話參禪呢?」她又說:「沒有。」接著她說了一句「無智亦無得」,一切都是自然生起的。我真的不得不佩服她的工夫能作到此境界,心想「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到了中午時分,我必須下山回馬來西亞了。離別之際,我下跪向她敬半杯水,感謝這一生她作為母親對我的養育之恩,接著再頂禮三拜如定法師的教導之恩,隨後我握著她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若是有緣,我們再相會。」最後我向她道別時,她不發一言。當我把悲心寮的大門慢慢關上時,看著她虛弱的身體躺在床上,頓時覺得這扇門變得有史以來最沈重的一扇門。再見了,親愛的如定師媽媽。帶著超重的心情,我離開了百丈山。

如定法師臨終前一直都處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並沒有落入彌留的狀況,所以也沒有回光返照的現象發生在她身上。

如定法師捨報於二零一七年六月二號。

佛賜合十

二零一七年七月三十日